一枚成本不足一欧元的芯片,安静地躺在东莞某个仓库的货盘上,却让远在德国沃尔夫斯堡的大众工厂生产线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红色警示灯无声地闪烁,映着工人们不知所措的脸。
工厂经理克劳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,耳边是刺耳的宁静,那种机器停止运转后留下的空洞回响。
他刚刚从电话里吼了半天,对方是供应商博世,而博世的人也一样无助。
问题不在德国,不在欧洲,而在中国。
一个叫安世半导体的公司,它在中国的工厂,停止发货了。
这听起来像个笑话。
安世半导体,Nexperia,生产的不是什么尖端的高科技玩意儿,就是那些遍布汽车全身的,控制车窗升降,管理安全气囊,调节电源的普通功率芯片。
这些小东西不起眼,便宜,但一辆车上没它们寸步难行。
现在,欧洲所有的汽车巨头,大众,宝马,奔驰,都因为这颗小小的芯片,面临着停产的威胁。
001
时间拨回到几周前,荷兰海牙的一间办公室里,气氛压抑。
荷兰经济事务部的官员们正对着一份文件反复斟酌。
文件内容是关于一家叫安世半导体的公司,它的法律总部在荷兰,但它早已是一家中国公司,闻泰科技的全资子公司。
美国人的电话已经打来过好几次了,语气客气,但意思很明确,安世半导体,作为闻泰的一部分,也应该遵守美国的规定,不能再让技术自由地流向中国。
桌上的那份行政令,依据的是一条几乎被遗忘的,冷战时期留下的法律,授权政府在特殊情况下干预企业治理。
理由是现成的,存在严重的治理缺陷,对国家经济安全构成威胁。
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,既能向美国盟友表功,又不至于显得过于粗暴。
暂停中方首席执行官张学政的职务,派驻政府代表接管。
没人真的相信这和公司治理有什么关系。
他们只是需要做一个选择,在中美之间。
他们选了美国。
按下这个按钮的时候,没人想到,那颗远在东莞的小芯片,会掀起一场席卷欧洲的风暴。
002
张学政大概不会忘记2018年,那是一场豪赌。
闻泰科技,一家做手机代工的公司,要去蛇吞象,收购一家欧洲老牌半导体巨头。
整个过程历时数年,交易结构复杂得像迷宫,动用了超过三百亿人民币的资金。
最终,他成功了,安世半导体,这个从飞利浦分离出来的,专注于基础元器件的业务,百分之百成了闻泰的。
这本是一个中国企业走向全球化的励志故事。
安世半导体拥有欧洲的研发中心和前端晶圆厂,这是它的技术根基,同时它又拥有位于中国东莞等地的,占其总产能七成以上的封装测试工厂。
这种欧洲研发,中国制造的模式,是全球化分工的典范,成本和效率的完美结合。
直到政治的寒风吹来。
先是母公司闻泰被美国拉进了黑名单,然后是通过一个叫附属机构规则的东西,直接把手伸到了安世半导体。
张学政和他团队的努力,就这样被地缘政治的浪潮,拍得粉碎。
003
北京的反应,快得惊人,也精准得可怕。
就在荷兰政府宣布接管后不久,中国商务部发布了一道出口管制令。
这道命令没有波及所有芯片,没有搞一刀切。
它就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切在了全球汽车产业链最脆弱的神经上。
目标,安世半导体在华分支机构生产的汽车芯片。
这一下,整个棋局都变了。
安世在德国和英国的工厂可以继续生产晶圆,但这些半成品必须运到中国来,完成封装和测试,才能成为可用的芯片。
中国这道门一关,相当于掐断了最终的成品出口。
整条供应链,从源头到终端,瞬间瘫痪。
这不是用大炮打蚊子。
这是找到了蚊子的心脏,用一根针轻轻刺了下去。
原本是中美荷之间的一场三角戏,现在,整个欧洲工业界都被拉下了水。
0004
柏林和马德里的电话,几乎是同时打到北京的。
德国经济部长赖歇,西班牙经济大臣奎尔波,他们之前可能都没怎么听说过安世半导体。
但现在,他们国家的汽车工业命脉,就捏在这家公司手里。
欧洲的汽车制造商们,一边紧急向中国请求豁免,一边疯狂向荷兰政府施压。
欧盟贸易委员谢夫乔维奇也坐不住了,他两次出面,承诺会积极协助沟通,做荷兰的工作。
整个欧洲,突然发现自己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。
他们本以为只是在旁边看戏,结果舞台塌了,直接砸在了自己头上。
德国和西班牙毛遂自荐,说愿意去跟荷兰人谈,帮忙排忧解难。
这姿态放得很低,因为他们真的怕了。
汽车产业是他们的命根子,是数百万人的饭碗。
为了政治正确得罪美国是一回事,让自己的工厂停工,工人失业,是另一回事。
005
混乱之中,安世半导体公司内部也彻底撕裂了。
荷兰总部那边,新上任的政府代表和留守的荷兰高管,试图掌控全局。
他们切断了中国区访问公司内部系统的权限,甚至停发了中国区员工的薪水。
而在东莞,由张学政领导的中方管理层则直接宣布,安世中国将独立运营。
他们掌握着实际的生产线,掌握着成千上万的员工。
总部的命令,在这里成了一纸空文。
一场跨国商业纠纷,演变成了一场企业内部的对峙,双方互相指责,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。
全球化的美妙图景,在这一刻碎裂成无数片。
原本紧密合作的同事,因为国籍和政治立场,变成了敌人。
006
后来,在中国商务部有条件地豁免了一些民用芯片的出口后,欧洲的生产线暂时得以喘息。
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有些东西,再也回不去了。
克劳斯所在的工厂恢复了生产,机器的轰鸣声重新响起。
但他每次走过生产线,看到那些被装配上去的小小的电子元件时,心里都会咯噔一下。
他开始花很多时间去了解公司的供应链,想知道每一个螺丝,每一片芯片,都来自哪里。
那颗不足一欧元的小芯片,像一根刺,扎进了全球化的肌体里。
它带来的疼痛,提醒着每一个人,那个可以安心地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的时代,那个只讲效率和成本的时代,可能,真的要结束了。
信息来源:
第一财经
新浪财经
界面新闻
观察者网